法科人物誌專欄／《我就是我：跨性別職場的無牆之界》職場課題，從不該因性別而生

初次見到 Becky，就能感受到他溫和與內斂的氣質，這天他與配偶 Betty 一起到法律百科辦公室，接受我們的專訪，我悄悄注意到他與 Betty 穿了情侶衣， 覺得既甜蜜又可愛，後來發現他們不僅是有深厚思辨力的學術研究員，也是充滿社會關懷與人文素養的靈魂伴侶。

我渴望被理解，而不是被塑造成你想要的樣子

Becky 是生理男性，4 歲開始就喜歡留長髮，但家裡硬是要拖著他去把頭髮剪短，因為要「像個男的」。小時候洗完澡，特別喜歡把浴巾放在頭上，假裝自己是長頭髮；其實 7 歲前 Becky 就有意識自己不太一樣，個性較多愁善感，也喜歡文學創作，當時還會用英文寫小說，這些靜態的喜好，卻被父親認為不像「一般男生」，擔心會不會是有情緒障礙？沒想到因此被帶去精神科，開了鎮定劑。

從小被當作有病的人，Becky 對自己非常沒有自信，「我長大後才鼓起勇氣自己去看精神科，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，」Becky 說出這句話時，在場的人心裡都很難受。當許多人為了生活、事業打拼時，非順性別者還要同時面對性別的掙扎與困惑，甚至是汙名而默默承受或正勇敢抗爭著。「其實我爸一直對我非常失望，就算我讀了台大電資碩班、博班，他到現在還是對我很失望，因為我沒有成為他想要的樣子。」

配偶 Betty 也心疼的說：「Becky 曾經有一段轉換期，他在一個分裂狀態，試圖要當個男的，我可以感受他很痛苦，因為性別氣質跟社會期待不符，所以他當時的情緒起伏比較大。」Becky：「我爸給我的感覺是，如果我不像一般男生，不照他的做，他會把我身無分文的丟出去，用經濟手段情緒勒索、控制我。我每晚被迫回家，都在演一個我不喜歡的樣子，......曾經也擔心，萬一我無法在職場上證明自己的能力，該怎麼辦？......他們的要求已經不合理，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結束生命，所以想想我還是做自己吧。」許多跨性別者都曾面臨原生家庭的挑戰，家庭成員對其性別認同感到的歧視，是他們成長過程中最大的困境。

職場能否接受不同的性別認同，仍然很看運氣？

Becky 目前在中研院擔任研究助理與台大資訊系統訓練班兼課，問起他是否因為跨性別遭遇過職場的歧視，他回憶目前的職場環境相當友善，特別是當他去年開始真正做自己的時候，穿上喜歡的衣服、留著俏麗的捲髮，「我覺得人際關係反而變好，交很多新朋友。」不過，Becky 分享他機械系的男性朋友遇到的求職困境，這位朋友曾在大學得過書卷獎，他喜歡長髮打扮，畢業後去軟體公司面試時，主管跟他說：「你來上班 ok，我們也想錄取你，但你要給我剪成男生頭。」為了生存，他妥協了，還因此大哭一場，這正是被硬生生放在二元性別框架中的社會期待，反映了性別、外貌的刻板印象。而他的社群大頭貼從來沒有更換，依舊是長髮飄逸的那個自己，我想，這是他對自我性別認同最堅定的宣告吧！

而跨性別者在求職中可能面臨的不利對待，法律並不是沒有注意到，依照性別平等工作法第 7 條，面試時這位主管要求男性應徵者必須「剪男生頭」的言行，已經違法。法律規定雇主對於招募、進用等，不可以因為求職者的性別、性傾向或性別認同而有差別待遇^[1]，況且如果應徵的是軟體公司的工程師，工程師的髮型長短跟工作內容也沒有關係，雇主只是因為自己的刻板性別印象否定應徵者、勞工的性別認同，並以錄取／不錄取的方式做出差別不利對待^[2]，已經違反性別平等工作法，雇主會面臨最高新臺幣 150 萬元的罰鍰，還會被公布公司和負責人的姓名^[3]。

面試時，如何應對性別的相關問題

然而，法律的介入可能緩不濟急，如何更無縫接軌地走進職場，Becky 說：「我自己會選老闆，面試時會評估對方是否能接受 LGBTQ+，閱讀空氣很重要，去感受這環境、氣氛是不是比較自由，若是比較傳統的，就趕快逃吧。」根據 112 年行政院「我國多元性別（LGBTI）者生活狀況調查」委託研究報告中，調查中有過半受訪者認為能在職場中出櫃是很重要的，但僅有 55% 填答者表示曾在職場和少部分同事出櫃，但和主管、職務高於自己的人出櫃的受訪者低於 30%^[4]。

「面試時，不是你去跟別人說我是跨性別，是你要一開始就穿你最舒服的樣子去找他，讓他知道你是這樣的人，做你自己，去談你能為這間公司做什麼，把話題鎖在公司需求。」Becky 的面試小技巧，希望也能幫助每個人在職場中能更自在、自信。Betty 在一旁補充：「外貌另當別論，應該要看到這個人本身，重視個性、價值觀或能力。」Becky 也一直強調：「當我們能用人的本質來探討一個人，那性別根本不重要，你的強壯、幽默、能力，從來都不是因為你的性別。」日本社會學家岸政彥在書中曾說：「在不提及自身標籤的情況下，純粹以一個表達者的身分，公開表達自我。這大概是被貼上標籤的人，在公開表達自我時的一種理想狀態吧。^[5]」

職場性別友善環境的再提升

聊起職場上要不要有性別友善廁所，Becky 有他的一番見解，認為廁所內每個人要有獨立空間，每間都有鏡子和流理台，並標示小便斗、坐或蹲式馬桶，門口只要標示「廁所 Toilet」就好，「當然成本很高，不過人就是人，除非有醫學上特殊需求，不然為什麼要用性別去定義一個人。」Becky 接著說，「心理特徵才是評估重點，而非以性別評估，性別只是標籤，拿來概括化人類，把他簡單區分成兩種族群。」

然而，我國的建築法令，並沒有強制要求必須設置性別友善廁所^[6]，因此中央目前只就公廁的部分，鼓勵、補助地方政府設置性別友善廁所^[7]，管不到私人建物內的職場。儘管政府呼籲任何類型的廁所（不限於性別友善廁所），都可以採取中性色彩來設計整體視覺，且避免使用含有性別意涵的符號^[8]，希望提升公廁的性別友善指數；卻同時提醒廁所的設置仍須遵守現行規定，應於特定地點設置足額的男、女廁^[9]，且不應影響原有男、女性使用廁所權益等^[10]。在政府仍考量資源是否相互排擠的情況下，Becky 理想中的廁所樣態，什麼時候會實現呢？

職場是自我實現，邁向經濟獨立的重要階段，但仍有一部分的跨性別者，還因為各種歧視被打壓或排擠，也許對跨性別者來說，Becky 在職場上是幸運的；但這也提醒我們，創造友善的工作環境，需要每一個人的共同努力，也想藉此傳達，職場或任何領域都不是性別的戰場，而是讓每個人都能受到平等對待的地方。

2023 年的聖誕節前，兩人正式結婚，Betty 幫老公完成他的婚紗夢，這是自我認同最無畏的展現，也讓我們體會到，愛沒有界線，幸福也不是只有一種劇本。